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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27)

车子开出城外的时候袁阮就已经发现不对劲了,青年把车子停在那棵朴树下,他本想点一根烟,但又担心烟火气会影响到那只麻雀的发挥,只好取出一只别在耳后,好像有这个过程就能让人心里舒服一点似得。他现在在一条省道上,公路修起来之后车流量明显减少,平时也就附近乡镇的居民会开个小面包或者电三轮经过,到了这个点人就更少。那只鸟停在那棵朴树上一会儿晃晃脑袋一会儿叫两声,就是没有继续走的意思,附近又没有污秽留下的气息,袁阮也只能跟着这位鸟大爷跟这儿耗着。过了十几分钟,除了路过的一辆拉客人的小面包连只狗都没经过。

也恰恰说明他的方向是对的,生物会下意识地避开污秽们行径的道路,尤其这里并不算是什么荒郊野外,按照附近的乡镇人口的数量和这片地区的经济水平来看,这条路的人流量应该不止如此。袁阮空出左手在胳膊上摩擦两下,车里空调开得还是有点低了,不过还在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在种子界那种阴湿的地方呆过那么久之后他整个人皮实不少,而且人到了夏天总是容易变得贪凉。

那家人到底怎么回事,他们老爷子怎么搞到这里来了。袁阮抓了抓头发,眼见着那只麻雀还在树梢上上下晃动着自己的尾巴,他微微侧过身子去掏裤兜里的手机,打算跟江烁那边联系一下,眼光上下移动的瞬间,袁阮在自己的车前镜里看到瞄到一个身影在他车子的后排一闪而过,掏出手机的动作停滞了下来。

他才想起自己今天没开空调。

那只麻雀还稳稳地停在树梢上,尾尖上下灵活地晃动着。

袁阮把手慢慢缩回去,没再去动那只手机,现在是中午,一天阳气最胜的时候,污秽的影响力也最小,青年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稍稍平稳了一下心绪,让自己不至于慌到一脚把油门踩到底然后连人带车冲进河里。他没敢往车前镜看,避免与污秽的直接眼光接触是个连外行人都能明白的道理,而看在人家现在就稳稳当当地坐在他车里的情况,他也不指望对方能在自己假装看不见他的份上也假装没看见自己,然后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大爷,有话咱们能好好说吗大爷?咱们别尽吓唬人啊。袁阮感觉到汗水正从额角一路顺着脸部轮廓滑下去,车里的空气维持在初秋的温度,虽还不至于严寒到令人难以忍受,但那股子阴凉已经弥漫在整个空间。外面没有任何车流人流经过,袁阮知道也不会有谁经过,看这大爷的功力,要等到江烁他们察觉到不对再赶过来估计自己已经嗝屁着凉了。

万丈高楼平地起,辉煌只能靠自己。

袁阮迅速回忆了一下跟那家人交涉的过程,仔细回想了一遍之后确定对方在叙述时没有隐瞒,老爷子一辈子是个火爆脾气自视甚高,但并非不讲理的人,走的时候也相当安详,一家人也没什么大矛盾,就从那儿子能那么一掷千金给他家老头买那块墓地来看,老爷子过的应该算是相当不错,按理说不会有什么大的执念得以让他继续滞留在人间的。这也是那家人遇到这半夜敲门的事情之后一直恐惧的一个原因。

那么就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那块墓地里放着的根本就不是他们家老爷子,骨灰盒在下葬的时候被搞混了。要按照男主人对于自家老爹“自视甚高”的这么个评价,原本安安稳稳住公寓豪宅的待遇结果被搞到了这一片杂草丛生的公路边上,管他是活着还是死了都不会高兴,加上还是个火爆脾气,自然要回去找儿女们要说法。袁阮想到这里微微抬眼,确定那只麻雀还停在那棵朴树的树梢上,又重新开始打量了那棵树,这才发现自己刚刚犯的最大的错误,这一片的行道树都是天竺桂,只有这里一颗是朴树。他刚才一直专注着那只麻雀,反而忘了注意周边的整个环境。

现在差不多就可以确定,老爷子真正的骨灰就在这颗树下面。现在就是要想办法让这位大爷赶紧消消气,让他知道自己肯定会被接回到他原本该去的地方,不要再伤害他这个无辜的吃瓜群众了。袁阮舒了一口气,突然想到如果爷爷还在,知道自己现在还在犯这种低级错误,恐怕要生气。

他知道自己离真正独当一面还有的是距离,所以白开那个死黑皮现在要被迫跟自己结成一个担保和被担保的关系,会让这个家伙很不爽。虽然袁阮自己也没对此有多高兴,他不想对白开承担关于他任何私人生活的责任,而白开显然也认为自己还不够格为他担保什么。这才是这段时间里两个人之间气氛降至冰点的原因所在。

袁阮咬破舌尖,闭上眼猛地转过头朝后座喷去。同时左手心里紧握着的几粒种子暴长,油绿的到诡异的藤蔓朝后座迅速地伸去,如牢笼般包围住了某个存在。车内的气温刹那变得极度冰冷,后座被包围住的那一团虚空不断地翻滚挣扎着,带动着整个车厢晃个没完。袁阮脸色苍白,脑子里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他不敢停下。而当藤蔓们彻底停止生长之后,被藤蔓编织成的牢笼包裹住的虚空才真正安分下来,又随着藤蔓们的不断收紧而变成乒乓球大小的白色一团,被藤蔓们裹挟着带到袁阮的面前。

还好只是白色的。袁阮叹了口气,挣扎着向前探过身摘下车内那盆小盆栽的一片叶子,咬破中指将血珠抹在叶片上,再将藤蔓中的那一小团白色托起,随着手掌的推动,将那一团融进了那片青翠的叶片中。而方才还青翠的藤蔓们几乎在一瞬间全部枯萎。

做完这一切的袁阮满头大汗得倒在靠背上,连一个指头都动不了,不用看车前镜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绝对比污秽更为吓人,唯一好在这次成功了,当初爷爷把这招教给自己的时候也说过这个法子不能常用,除了他本身对此的控制不精容易出事之外,更多在于对自身的生气消耗太大。这段时间里他估计是真别再想接任何一个活了。

不过总是好的,至少他做到了,虽然相当冒险。袁阮等着眼前的白色光点和眩晕感逐渐散去才去摸手机,果不其然看到了一串的未接来电。他回拨过去,等待着电话那头黑皮的咆哮,这次他保证绝对不会跟他呛声,因为心情好。

跟要证明给谁看无关,只是因为自己做到了,所以心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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