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与路（78）
是的你没有眼花，我回来了
人是种奇妙的生物。
他们在千万年前就在不断进化，又跟同期的生物们大不相同。他们学会了用火，学会了打磨器具，学会了搭建自己的住宅。他们开始定居，慢慢形成一个个有组织的团体，开始需要更多的交流，也开始出现了等级的划分，于是有了语言，有了礼仪。
等级的出现是个很有意思的命题，很多年前人们是平等的，但从某日开始，他们选出首领，学会服从。礼节就是在服从之后才慢慢出现的，不仅仅是对于他们的首领，还有对他们而言更上一级，更加高等的生命。因为渺小，所以崇拜巍峨的山峰、宽阔的河流、一望无际的大海，不知通往何处的苍天和脚下坚实的大地。
神就是这样出现的。
在人们的印象里，他们无所不能，来之无影，去之无踪。轻而易举便可以办到人们永远也达成不了的事情。神成了人们古往今来心中的向往，于是才有无穷无尽的人求仙问道，甚至连最高的统治者也不能免俗，尽管在很多人眼里，他们拥有的已经足够多了。
但还有一件事情是他们无能为力的，生命。
就算日日被山呼万岁，这些皇帝连百岁者都少有，生前握紧了江山万里，死后也不甘心把这一切就这么轻易放手，于是有了现在都不曾被开启的始皇陵。他们渴望更多的时间，可以将手里的东西留住哪怕多一秒，世有传说雍正皇帝病故也有服食丹药的原因，可见一斑。
寻找长生不老或死而复生方法的行动从没有停止，但也从没有成功。没人知道传说中的建木在哪，徐福带领众多童男童女东渡，一无所获。就算是这样，他们仍然不断翻阅古籍孤本，试图在过往的岁月里找到些许痕迹。毕竟越是在古早的时代，未开化的人们似乎要比如今更加接近于神。
但是祖先似乎并没有留下多少线索，可这并不妨碍人们对此的探究和渴望。从古自今，总有一部分人身负异秉，各个国家都有能与鬼神接触的人，西方多称其为巫师，而在东方，大家更愿意把他们归类为阴阳先生，因为职业的关系，他们身上多多少少有些神秘的气息，让人们不得不对这些人多上几分敬畏。
但世界在变，人也在变。
英国人引以为傲的光荣革命结束，资产阶级革命在欧洲各地掀起，通天的烟囱里冒出乌黑的烟尘，火车的长鸣声响起，蒸汽在山间拖开一条长尾巴。商人或是海盗们跳上船，带着他们的货物和刀枪去向更远的世界，直到整个世界全部展现在人们的眼前。
金钱、货物、打开的港口、流水的英镑法郎。以往的规则被全部打破，科技蓬勃发展，百年间的变化何止千件。
而当一切都开始变得现实，以往人们所敬畏的被一一剖析开来，失去了往日的威严，人对待从前所不敢触及的事物越来越大胆。反正科技可以解释一切的问题，分子，原子，电子，夸克。
玄武司幽冥，理生死。这可以说是一个常识。
而玄武是一只乌龟，这也是常识。
乌龟不过是养在玻璃容器里供人赏玩的小物，所谓玄武，或许也就是比普通的大那么一些。
就跟有些人到现在还在不知疲倦的追求永动机，相信其存在一样，对于长生的追求即使到现在依然有人停不下脚步。20世纪初，科技最发达的欧洲在化学的研究依旧逃不开炼金的范畴，而远东的土地上，插着太阳旗的卡车缓缓驶进了不属于自己国家的土壤。他们需要很多的东西，粮食、矿物、土地。
当然还有埋藏在这片千年古国土壤下的无数的无价之宝。
有人曾经尝试统计日本在侵略中国的整个过程中，到底掠夺走了多少文物，但最终往往发现想要得到这些真实的数据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由于厚葬盛行，挖掘古墓取得文物对军队而言几乎是家常便饭，这点在当时国内的军队中也是一样。
直到某一次，一些日本人挖到了一个巨型的“古墓”，神奇的是，它的山体内部有一个巨型的蓄水池，请来学者进行分析之后，他们认为这座墓葬的价值大于他们之前见过的任何一座，而地宫应该就在水面之下。
以当时的潜水条件来看，潜入这么深的水池内并不是一件明智的选择，于是他们选择了将水排掉，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当水池终于被抽干后，他们发现山另一头的一条河也干涸了。而令人失望的是，里面就是一个普通的洞而已，并没有想象当中的地宫和宝藏。
愤怒的军官决定在洞口处死那位学者，而在扳机被扣下的后一秒，他们看到了一件这辈子都没见过的东西。
研究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传说中司生死的玄武大神，竟然真的存在，上级批下命令要求他们立即对玄武进行研究，好令大日本帝国的士兵们成为永远不会战死的神军，早日实现共荣圈，让天皇成为真正千秋万代的君主。
可惜事实证明，不是任何的东西都可以操控在掌心之间随意研究，然后得出成果的。在好不容易建成了研究的配套设施研究还没来得及真正展开，日本投降的消息就先一步传来。于是这个秘密的基地被交接给了校长，待到四年之后，又到了另一人的手中。
然后到了六十年代，袁老爷子大学刚刚毕业，被国家一纸调令招到了东北。
彼时年轻的小伙子看着车里的领导，满肚子的疑问，我就是个学植物的，又不是那群学化学物理工科的还能给国家研究个飞机大炮，这玩意还要签保密协议，这是要往哪儿走啊。领导看出小伙子的疑问，只是轻声说了一句：”比武器有难度多了，国家很需要你，好好做事。“
以及不要乱说话，不要胡思乱想。
小伙子刚刚毕业，满肚子的学问和浑身干劲就等着用来报效国家，他很快在这里扎根，见识过了最深重的恐怖，也得到了那个年代可以得到的最好的待遇，甚至遇到了所爱的姑娘。外面的世界早已天翻地覆，而他甚至不知道在他离开的第三年父母就已经死在了武斗们的拳下。
与此同时在他眼前，死于意外和事故的同事越来越多，新人却有些填不上了。最紧张的一段时间，整个研究所几乎水粮断尽，他每天两手空空回到家里，大儿子才两岁，抱着他喊饿，妻子每晚上把头埋在被子里，呜呜的哭。他看着卧室的天花板，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想什么。
小伙子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自己需要做的事情，他提出的植物与生物培育方式的结合使他在整个研究所里站稳了脚跟，可当看到培养室里的婴儿们一天天的消亡，他越来越不明白自己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直到七六年，上头的指示下来，他们终于可以离开了。
小伙子已经不是当年的小伙子，他带着家人重新回到故乡，却发现自己曾经熟悉的一切早就消失殆尽了，他甚至连父母的尸身都找不到。他几乎崩溃，妻儿并不了解他真实的工作内容，所以也只是以为他不过是沉浸在了失去双亲的痛苦中，只能对他尽可能多加宽慰。小伙子花了两年多才从当年的梦魇中逃脱出来，而平静的日子却没有持续多久。
他开始发现自己被跟踪了，不止一拨人。有时是上班，有时是买菜的时候，还有的时候是接孩子放学，甚至在晚上躺在自家的卧室里，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久久不散。
“还不睡啊。”妻子躺在旁边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说了这么一句，而他没回答，也不敢回答，周遭一片漆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地下的世界。
从那个时候他才真正明白，这一辈子，自己不可能被放过。
如果真的如此。小伙子年纪已经不小了，如今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他看着妻子的睡脸，心想着至少要想办法保你们安然无恙。